四月的风拂过鲁西北平原,夏津黄河故道森林公园内,千亩梨花应时绽放。如云似雪的白色花瓣在虬曲枝干上舒展,将天地染作一片素净。远处沙丘连绵起伏,恍如凝固的黄河浪涛——两千年前,黄河在此奔涌而过,公元11年改道后,留下这片5200公顷的沙地遗迹与一部人与自然共写的壮丽史诗。

故道沧桑:沙丘上的文明印记

步入香雪园深处,虬枝盘曲的百年梨树群见证着隋唐风烟。公元619年,夏王窦建德大破隋军后,曾在此驻军犒赏三军。诗人穿行林间,仿佛听见历史的回响:“旌旗招展将台高筑/前方传来夏王的战鼓”。而今梨树已达数万株,其中两千余株老树皴裂的树皮里,藏着二十个世纪的雨雪风霜。

黄河的反复改道在此留下31.5万亩沙河地,风沙肆虐时“无风三尺土,有风半个天,关门盖着锅,土饭一起咽”。智慧的夏津先民探索出以桑治沙的生存之道——桑树根系深达4米,耐旱抗盐碱,形成强大的防风固沙网络。明嘉靖县志记载的“锦川晚眺”“龙湾烟雨”等八景中,沙丘与绿洲交织的奇观已初露人与自然和解的端倪。

至清康熙十三年,知县朱国祥面对“沙漠荒凉,人烟凋敝”的景象,再度倡导“多种果木,庶可以免风灾而裕财用”。百姓依循古法,在沙丘间植桑栽梨,鼎盛时桑林达8万亩,“援木攀行二十余里”。

风物人间:枝头上的文化密码

梨花盛放时节,义和庄村的盛向阳挎竹篮穿行林间。他采下带露的花瓣传授家传手艺:“梨花过凉水焯烫去苦,剁碎拌韭菜猪肉,包成的饺子咬开满口清香”。这转瞬即逝的春之味,让无数食客在梨花节驱车百里而来。节庆期间,架鼓声震动原野,旗袍秀摇曳生姿,汉服衣袂飘飞于梨雪之间,构成“春雨文艺轻骑兵”送文化下乡的鲜活场景。

五月的风转向温暖时,梨园东侧的颐寿园迎来另一场盛宴。“紫红桑椹”压弯古树枝条,游客仰首摘取这“甜蜜果”放入口中。而今的椹果文化节上,百年古桑树年产椹果14000吨,滋养着八方来客。

古树新生:叶脉中的产业传奇

穿过梨园的香雪海,眼前豁然展开全球规模最大的古桑树群——“2万余株百年古桑”如苍龙盘踞沙丘,最年长者已历经1500个春秋。2018年,联合国粮农组织将这片古桑林列入“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”,成为世界桑业文明的活化石。

林涛回响:绿荫里的未来诗篇

登临森林公园多宝楼远眺,万亩林海在风中翻涌绿浪。清代曹延河词中胜景犹在眼前:“桑林万亩,见茫茫无际,葱茏森郁。老树新苗遮漫处,泛起一天浓绿”。而右方正在兴建的“一带一路中国桑文化博物馆”,将以丝绸之路经济带与海上丝绸之路为经纬,向世界讲述桑蚕文明的前世今生。

从梨雪纷飞的香雪园到椹果累累的颐寿园,从 窦建德点将台的传说,到今日村民在梨花节摊位前数着钞票的笑颜,黄河故道的故事从未停止生长。古桑林深处,一株被雷劈成焦炭的老树依然枝繁叶茂,新绿勃发——恰似这片土地的灵魂写照:纵使岁月如刀,生命永远能找到向上的方向。

当我站在虬枝盘曲的千年桑王树下,指尖拂过皴裂的树皮,忽然懂得夏津的厚重:黄河泥沙沉淀的不只是沃土,更是“将苦难酿成甜蜜的生存智慧”。那些深扎沙地的根脉,那些枝头的繁花硕果,终将凝成丝绸之路上新的史诗。临别回望,一句诗浮上心头:“原想收获一缕春风,你却给了我整个春天”——这或许就是黄河故道最深沉的低语。

静言(孙静)